若瑟——一個讓基督成為男人的男人

李建平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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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成肉身,天主子降生在納匝肋的一個尋常百姓家。耶穌、瑪利亞、若瑟,普通至極,也獨特至極。傳統上,瑪利亞在耶穌生命中的地位是顯而易見的,路加和若望福音對此也著墨頗多。至於若瑟,幾乎是隱形的存在,即使在瑪竇記載的耶穌童年史中,較之於瑪利亞,他更是主角,奈何聖史也未留下他的隻言片語。

但要為耶穌溯源尋根——其在世生命的本根,若瑟是我們無法繞過的。甚至應該說,納匝肋的木匠若瑟就是耶穌的根。他雖是養父,卻是真正的父親。福音中他未發一言,也極少拋頭露面,但耶穌的身上襯映著若瑟的影子。

給他起名叫耶穌

默西亞應該生於何處?這是大黑落德曾經詢問司祭長和經師的問題。得到的答覆是:“在猶大的白冷,因為先知曾這樣記載:‘你猶大地白冷啊!你在猶大的郡邑中,決不是最小的,因為將由你出來一位領袖,他將牧養我的百姓以色列。’”(瑪 2:1-6)眾口一詞,默西亞當出自猶大支派。

救恩不能憑空發生,它深植於以色列的歷史。嫩芽由葉瑟的樹幹生發( 依 11:1)。只有達味的後裔才能給先知預言的默西亞一個法律上真實有效的身份,無論這位後裔何等寒微。是以我們讀到:“若瑟因為是達味家族的人,也從加里肋亞納匝肋城,上猶大名叫白冷的達味城去。”(路 2:4)

不在繁華的耶路撒冷,而在北部加里肋亞的納匝肋小村;不是名門望族,只是世間男子中極平凡的一位。雖屬達味後裔,也只是這一知名支派的無名後人,名為若瑟,僅此而已。沒有太多緣由,這是上主的選擇。祂總是不走尋常路。

當然,默西亞降生這麼重大的行動不可能由人推動。在一系列難題前,上主在夢中發言,如同雅各伯所愛的“夢之子”若瑟,如今納匝肋的若瑟也藉著夢境蒙受指引,成了救恩的一環,迎納天主子來到祂的子民中間,成為其中一員。

耶穌達味苗裔的身份出於若瑟,其名字也如此。面對若瑟的困惑,天使曾對他說:“瑪利亞要生一個兒子,你要給他起名叫耶穌,因為他要把自己的民族,由他們的罪惡中拯救出來。”( 瑪 1:21)若瑟如此聽,也如此做了。“於是,聖言成了血肉,寄居在我們中間 。”(若 1:14)

我們應該把給耶穌起名這一事件,視為若瑟在救恩工程中所扮演角色的一個縮影。在聖經語境中,起名不是無足輕重的,亞當給動物起名,顯示它們在他權下;亞巴郎夫婦給依撒格起名,乃回應天主使他們老年得子的喜氣;上主拒絕透露名字給梅瑟,因為後者無權、也無力承受至高者之名。名字顯示存在,表達傳承,尤其揭示了關繫與根源。

若瑟給因聖神受生的孩子取名“耶穌”,這個名字就此陪伴了天主子的一生。三十年隱居納匝肋,其後出外宣講天國,“人都以他為若瑟的兒子”(路 3:23)。人們界定耶穌的身份,便回溯到他的父親若瑟身上。

耶穌曾是一個嬰兒、一名兒童,與萬千孩子一樣,他從母腹而出,乳養懷抱他的主要是媽媽,耶穌更是一個男人,是誰影響著他身上的男性特質?從瑪利亞那裏獲取嗎?他餓了渴了受了委屈,會去找媽媽,他男兒身份的自我認同,他的職責和勇氣,他男子漢氣概的來源,則非父親若瑟莫屬。世上的男孩若要成長為真正的男人,父親的陪伴和影響是關鍵,不能假手他人。

確認這一點,無需太多佐證,只需直覺。男孩子都喜歡騎在父親的脖子上,他們需要感受力量和承擔;他們享受父親粗壯的胳膊將他們高高舉起,並從那裏學習守護和堅強,這些是他們難以從媽媽那裏經驗到的。福音書中的耶穌剛毅而男人,仁慈而不流於怯弱,皆是自幼蒙受若瑟陶染所致。

耶穌屢次予人慰藉: “不要害怕”。祂希望民眾不要怕只能殺害肉身的勢力(參路 12:4),安慰受風浪顛簸的門徒不要害怕(參谷 6:50),鼓勵會堂長雅依洛不要怕只管信(參谷 5:36),給去墳墓的失魂婦女們打氣,叫她們不要怕( 參瑪 28:10)。這或許緣於他自己曾無數次聽到瑪利亞和若瑟對他說:“孩子,不要害怕!摔倒了,不要怕;黑夜裏,不要怕;失敗了,不要怕……孩子,起來,加油,我們與你在一起……不要怕,你長大了也要去消除人們的害怕”。

為蛻變為一個男人,三十年的時光剛剛好。若瑟三十年的朝夕陪伴,造就了耶穌的自立與成熟。

這不是那木匠的兒子嗎

天主子沒有特例,生於普通人家,就需面對普通人家都有的挑戰。取得一技之長,好為生活奔波,是最根本的條件。那個時代,兒子隨父,天經地義。因而,木匠的兒子也成了木匠。當耶穌出外宣講,攜聲名和大能回到本家時,納匝肋的鄉民既感驚訝,又覺不平:“這人不是那木匠的兒子嗎?”(瑪 13:55)“這人不就是那個木匠嗎?”(谷 6:3)

猶太傳統,男子滿十三歲就算成年。那麼,耶穌也約莫在那個年齡開始學習成為木匠,也就是路加筆下十二歲的耶穌遺失在耶路撒冷聖殿被帶回家鄉不久之後。不過耶穌並非這個行當的新手,他可是從小在若瑟身邊且玩耍且模仿呢。

學者們都同意,“工匠”比“木匠”更能展示若瑟父子所做的工作。它既可以與木頭有關,諸如門窗樑楣、家具桌椅、犁轅桶鏟;也可以是泥工瓦匠,建造房屋或較大建築工地的小工。作為當時社會的低層人士,這對父子必須用自己的雙手勞作,藉以養家糊口。

福音之外,考古之中,距離納匝肋僅一小時腳程的賽佛裏斯(Sepphoris)極有可能是若瑟和耶穌常去尋找工作之處。那裏從公元前 4年開始就是黑落德家族統治加里肋亞地區的首府,也是該地區最大的城市,工作機會遠比納匝肋一隅充裕。

這對父子會不會起早貪黑,有時勞有所得,有時又毫無所獲呢?他們會是匠人中手藝高超且忠於所托的組合嗎?他們會遇到善良而闊綽的僱主,還是克扣勞工工錢的不良老板呢?不難想像,都極有可能。而這些經驗匯成了後來耶穌宣講福音的素材。

“你們中間誰願意建造一座塔,而不先坐下籌算費用,是否有力完成呢?免得他奠基以後,竟不能完工,所有看見的人都要譏誚他,說:這個人開始建造,而不能完工。”(路 14:28-30)有些工作是若瑟和耶穌敢於接下的,有些則超出了他們能力,也許他們只能婉拒,他們知道自己的本領,也明白自己的限度。耶穌也將這份智慧融進了做他門徒的資質之中。

也許某個日子裏,父子倆起了大早,卻趕了晚集。齊聚在勞工市場,等待僱主們的出現。從早上六點的滿心期待,到上午九點看著大部分同行都被僱去,再到中午時分依舊等待;且捨不得買少許餐點,總不能尚未賺錢就花錢。到了要收工的最後時辰,消磨掉最後一絲機會;又或者,僱主神奇地出現:“為什麼你們站在這裏整天閑著?他們對他說: ‘因為沒有人僱我們。’”現實比故事更真實、也更殘酷。比喻不是耶穌的編纂,那是他自己的經歷。他體會過找不到工作的絕望感,也親歷過過山車式的反轉。某位好心的僱主,或許給過他們父子全天的工錢,盡管他們只工作了最後一小時。(參瑪 20:1-16)“或者那個婦女,有十個'達瑪',若遺失了一個'達瑪',而不點上燈,打掃房屋,細心尋找,直到找著呢?”(路 15:8)那位婦女?是耶穌親眼見到自己的母親,遺失了一個小錢,而細心尋找嗎?這不是我們共通的經驗嗎?若瑟帶著耶穌出外勞苦,所得報酬常常並不豐裕,瑪利亞自然懂得箇中滋味。

又如果有某位大僱主,將一項工程交給了若瑟父子,他們會定期出色地完成嗎?他們像是領了五個塔冷通的,或是兩個的呢?但終究不會是那領了一個又埋在地下的懶惰僕人。( 參瑪 25:14-30)當年天使在夢中把瑪利亞和耶穌托付於若瑟時,他就忠實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教會對此有著準確的直覺,稱若瑟是“善良而忠信的僕人”。

耶穌並非憑空長大,或天生的木匠,他是若瑟手把手教出來的。木匠若瑟不負使命,真正的父親養育了真正的兒子,他們皆靠著技藝和辛勞生存於人世間。這種平凡到卑微的生活,催生了一位效法者和聖者:嘉祿富高。耶穌無言的隱居生活吸引了這位曾經的浪子:“我非常渴望度這種生活……就是當我走在納匝肋的小巷裏,所依稀看到並臆測著我們的主、這貧窮的工人,拖著祂的腳步,消失凌辱和晦暗處。”的確,天主子“在各方面與我們相似”。(希 4:15)

不願公開羞辱她

人們的氣質和品行可以深深地影響他人,其中父母對子女的薰染最為直接。深水靜流。

“瑪利亞許配於若瑟後,在同居前,她因聖神有孕的事已顯示出來。她的丈夫若瑟,因是義人,不願公開羞辱她,有意暗暗地休退她。”(瑪 1:18-19)未婚妻已有身孕,孩子不是自己的,天主沒有干預之前,若瑟只能想到孩子是別人的。在迎娶和告發之外,他選擇了“義人”才會有的決定:暗暗休退。

何為“義人”?謹守法律精神的人,仁慈待人的人,勇於承擔的人,仰望上主的人。若瑟無意裁判別人的道德,也不自詡比他人更義;他不願公開別人的難堪,盡力保護他人的聲譽;他盡力給自己的疑惑和上主的神秘作為留有空間。

天使在夢中的顯現無疑確認和強化了若瑟的“義”。這樣,因聖神有孕的瑪利亞才能名正言順地生下拯救自己民族於罪惡中的厄瑪奴耳。如果“紳士”一詞可以提早出現在那個時代,若瑟即是十足的紳士。猶如聖紐曼樞機(Cardinal Newman)對“紳士”的定義:紳士從不會使他人受苦;他們謹言慎行,除非不得已,否則從不談自己,不反擊式地為自己辯護,對毀謗或八卦毫無興趣;他們不輕易地判斷干擾自己者的動機,卻從正面的角度解釋事故……

若瑟是心懷慈悲、信賴上主的義人,瑪利亞也是,他們以此陶冶小耶穌。孩子是父母的鏡子,從耶穌處事待人的態度,我們不僅可以感受天主的風格,亦可領略若瑟的風度。

耶穌在聖殿裏教導人時,經師和法利塞人帶來一個犯奸淫時被捉住的婦人,試探耶穌的態度,好能控告他。耶穌沒有照搬梅瑟的法律拿起石頭砸,也沒有說婦女所犯之罪無關緊要,他有更“義”的選項:誰曾無罪,方可投石。(參若 8:1-11)他沒有違反法律,也沒有縱容罪過,他明白女人既是棋子,也是受害者。與父親若瑟一樣,他尊重法律,又極力不使他人受苦,也彰明了天主的心意。

與耶穌在息哈爾井邊相遇的女人也經驗了耶穌所帶來的天主的義德。耶穌沒有直接責備她,只是明言她極欲遮掩的事實:她有過六個男人,且都不是她的丈夫。耶穌以“紳士”的、“義”的眼光看她,而非道德的判官。正是這份天主的智慧和“若瑟式”的情懷,換來了撒瑪黎雅女人的皈依。( 參若 4:1-42 ) 為他人著想的紳士,總能給別人開闢新的可能。

男人對待女性的態度,顯示出其男性的品質。天主教傳統相信,若瑟“沒有認識瑪利亞”(瑪 1:25),不只是在生育耶穌一事上,而是一個終身的狀態 他是瑪利亞的凈配。這份福音的直覺相當可信。若瑟是一位忠實可靠的義人,瑪利亞和耶穌被托付於他,並非天主的隨機挑選。

隨著年齡漸長,耶穌對於父母的這種“夫妻”狀態,定是越來越了解。天主子的人性意識不是一蹴而就的,在日久天長的家庭生活中,耶穌愈加感受得到若瑟對待瑪利亞的獨特情愫。而這也默默、深深地塑造了耶穌的品性。除了信德,瑪利亞會對耶穌講起若瑟的紳士氣度嗎?或者若瑟會跟耶穌分享往日的抉擇嗎?對此,福音保持了足夠的開放空間,但我們相信孩子秉承了父母的性情。

由若瑟遺傳到耶穌身上的“紳士”風度,從常與耶穌來往的女性朋友身上也可見端倪。瑪爾大與瑪利亞姐妹都愛耶穌,耶穌也愛她們,極其平衡,是自然流露的愛,家庭式的愛,“紳士”之愛。那些跟隨耶穌、資助他的婦女們(參路 8:1-3),與耶穌的友情也保持到了最後,至於情感豐沛的瑪達肋納,她想“拉住耶穌不放”(若 20:17),而耶穌也將她的人性之愛提升為使命式的福音之愛。

當然,我們沒有證據強說耶穌的這一切都得自於若瑟;但反過來,若說若瑟的義德和人格對耶穌無絲毫影響,這豈不是更站不住腳嗎?

帶著孩子和他的母親

 

接受天主的托付,護守瑪利亞和耶穌,是若瑟使命的全部。一個人能接受並滿全自己的人生使命,便是聖者、完人。福音書沒有記載若瑟何時離世,從耶穌開始宣講天國後養父再也沒有露面,或可推測彼時他已不在了。若是如此,則若瑟確實完成了自己的職責:教養、陪伴耶穌認識並履行自己的人生使命。

若瑟是個思慮周詳的人,也是個行動迅捷的人。當他猶疑不定時,不貿然行事;而當他確定真相後,便兢兢業業。《瑪竇福音》童年史中,幾個動作反復在若瑟身上展現:“他正思慮,夢中得了指示;他醒來,就照天使說的辦了;他就起來,帶著嬰孩和他的母親”。

迎娶因聖神受孕的瑪利亞,帶著他們逃避黑落德的追殺,返回以色列並選擇定居納匝肋,這一系列的使命都落在了若瑟的肩上。他的任務就是保護母子二人,免於饑荒或傷害,一如世間一總的丈夫和父親。即使將近成年的耶穌遺失在聖殿裏,若瑟和瑪利亞也要一直痛苦地尋找。(參路 2:41-52)耶穌自幼見證著自己父親的恪盡職守,尋覓所失,護衛所愛,也自然地將此活現在自己的救恩使命中。

多年後,耶穌在家鄉會堂,借用先知的話宣告了自己的使命:“上主的神臨於我身上,因為他給我傅了油,派遣我向貧窮人傳報喜訊,向俘虜宣告釋放,向盲者宣告復明,使受壓迫者獲得自由,宣布上主恩慈之年。”(路 4:18-19)民眾震驚之餘,彼此嘲諷道:“這不是若瑟的兒子嗎?”他們還是膚淺地看若瑟,看耶穌,看這一家人,未能識得其中奧妙。難怪耶穌也因他們的無信 心 倍 感 詫 異 。( 參 谷 6:1-6)即便如此,耶穌絲毫不氣餒。他從若瑟那裏懂得了不求理解,堅守到底,直到“完成了”(若 19:30)。

耶穌身負使命,為把天國帶給人民,尋找迷失者,包紮受傷者,照亮坐在死影中的人。縱然有魔鬼的試探,有反對的記號,甚至有門徒的背離,他仍然渴求履行天父的旨意,哪怕面臨窮途末路、萬丈深淵,仍然義無反顧。為啟示天主的拯救,不懼樹敵,因為祂堅信,一切都在天父的手裏。彷彿幼年時,縱使生活艱辛,只要父親若瑟在,就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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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主選擇了一對平凡的夫婦生養自己的聖子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記號:祂眷顧卑微的人。耶穌深諳這一福音,祂也格外親近微賤貧乏的人,沒有哪個同時代的人如祂一樣,翻轉了那個社會的價值等級。“貧窮的、哀慟的、饑渴的、被害的……人是有福的”,耶穌的真福挑戰著世界的貴賤之別。

耶穌生過病嗎?若答案是肯定的,瑪利亞和若瑟的擔心可想而知。又當他的雙親抱恙時,耶穌又會何其細心照料呢?又當耶穌握著伯多祿岳母熱症中的手時,耶穌照顧若瑟和瑪利亞的畫面會否閃過呢?無怪乎“凡有病災的人都向他湧來,要觸摸他”。(谷 3:10)祂與那些被人嗤之以鼻的人同桌共餐,以至於被稱為“稅吏和罪人的朋友”(瑪 11:19)。祂沒有被同化,不,祂要同化他們,同化那個離天父心懷尚遠的世界。祂為自己的行為辯護:“不是健康的人需要醫生,而是有病的人。我不是來召叫義人,而是召叫罪人悔改。”(路 5:31-32)

若瑟為耶穌撐起過一片天,耶穌也為邊緣人展開一方天地:天主的國。耶穌有被父母呵護和尋覓的經驗,祂也如此展現天國的慈恩: “匝凱,你快下來!因為我今天必須住在你家中。”別人避之不及的瘟神,耶穌卻投宿其家,只因為“人子來,是為尋找及拯救迷失了的人”。(參路 19:1-10)若缺少不懈尋找的心,救恩就不會臨到這位被遺忘了的亞巴郎之子的家中,若不是若瑟給過耶穌一個真正的家,耶穌接納被棄者回到天父之家就如無根之木。天主就是這樣藉著義人若瑟為救恩做了預備。

身為守護者、追尋者,耶穌知曉為父者的心:“使這些小子中的一個喪亡,決不是你們在天之父的意願。”(瑪 18:14)

屬他們管轄

關於天主子出生後到三十歲之間的時光,福音書一語帶過:“他就同他們下去,來到納匝肋,屬他們管轄。他的母親把這一切默存在心中。耶穌在智慧和身量上,並在天主和人前的恩愛上,漸 漸 地 增 長 。 ” ( 路 2:51-52)其中的留白,激發著無數的想像。

若瑟和瑪利亞“管轄”天主賜予他們的孩童,不存在主僕式的壓制,卻是各按身份,互聽互從,形成一家。 “因為,上主願父親受兒女的尊敬,且確定了母親對子女的權利……敬畏上主的人,必孝敬父母;奉事生他的父母,猶如奉事主人。”(德 3:3,8)

如萬千孩童的成長模式,天父之子也遵從這一法則:聽從父母之命,潛移默化受其影響,潤物無聲地成熟;而父母則隨時扶持,見證著子女的蛻變,體悟生命之奧秘,自己也同時老去。

一句“漸漸”,便已卅載。猶太傳統中,母親哺養,父親教育,尤其宗教教育更是父親的要務。若瑟需要口傳親授祖先的信仰,教導孩子以色列的歷史,以及天主的造化和拯救;每個安息日他要帶著孩童上會堂,與其他鄉里一起聆聽上主的話,偶爾還會聽到經師或法利塞人的訓誨。孩童耶穌,無數次地喊若瑟為“阿爸”,後者也應和著,盡顯慈父之愛。這份日常的“阿爸”經驗和信仰薰陶,萌發並奠基了聖子另一層面的“天父意識”。

福音多次記載拂曉之時,耶穌去往無人之處,與天父對談,呼求“阿爸”,向祂祈禱。尤其在受難前夕的山園,面對最痛苦的抉擇,唯有與“阿爸”的關繫支撐著他;“阿爸!父啊!一切為你都可能:請給我免去這杯吧!但是,不要照我所願意的,而要照你所願意的。”(谷 14:36)最終的服從父旨與他無數個日夜對若瑟的順命相得益彰。後來保祿勸勉初期的信友要效法基督:“懷有基督耶穌所懷有的心情:他使自己空虛,取了奴僕的形體,貶抑自己,聽命至死。”(參斐 2: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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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若瑟而來的“阿爸”經驗,也顯示在耶穌的天國比喻中,那則“浪子回頭”的故事,更應稱為“慈父的比喻”(參路 15:11-32)。假使耶穌在若瑟身上經驗到的 “阿爸”關繫是消極負面的,就很難描繪出那一系列 “動了憐憫的心,跑上前去,撲到他的脖子上,熱情地親吻他”的疼愛之舉,也不可能有“孩子!你常同我在一起,凡我所有的,都是你的”的寵愛宣告。基於此,耶穌親自教授宗徒如何祈禱,把“阿爸”的經驗分享給了他們:“你們祈禱時要說:父啊!願你的名被尊為聖……”(路 11:1-4)。也啟示門徒,天父喜愛把天國的奧秘啟示給受教和謙卑如孩童般的人(參路 10:21)。

耶穌信賴若瑟,若瑟也信任耶穌,以他為榮。這裏少有田園式的閑趣,更多的是預備耶穌覺察且承擔人生使命的重任。一個少年若不被信任和激勵,便縱有救世之懷,也會被褫奪到胸無大志。在納匝肋,三十年時光蘊積出一種氛圍,若瑟因愛子耶穌而喜悅,耶穌也因慈父若瑟而自信、堅毅。待到時期屆滿,諸事齊備,耶穌來到約旦河邊,接受若翰之洗;那一刻,他清楚了自己要走的路,也將義無反顧。

那一刻,養父若瑟或已不在,而他的天父藉隆重的確認為他加冕:“你是我的愛子,我因你而喜悅”(谷 1:11);那一刻,他對自我天主子身份的意識已臻成熟。自那一刻起,若瑟隱去,順理成章。

自亞巴郎開始,到達味的榮裔若瑟,救恩歷史上的上主之僕們皆是謙遜、忠信之人,他們的特質並不在於完美無瑕,乃在於他們活出了天主計劃中的樣子,完成了上主的托付。若瑟便是這一忠僕行列的高峰,唯有他親手將天主子帶到人類面前,祂是我們救恩與“信德的創始者和完成者”(希 12:2)。

結 語

道成肉身,所言不虛。納匝肋的韶華,聖言逐漸成長而強壯,侍立父親左右,伴同耶穌前行的,不僅是若瑟有力的臂膀和他造就的和暖家園,更是從以色列歷史中沈澱凝集出的智慧和信仰。無花果樹下的納塔乃耳代表著塵世所有不屑的譏問:“從納匝肋還能出麼好事嗎?”上主卻邀請世界: “你來看一看吧!”在籍籍無名的納匝肋,攸關人類命運的大事悄然發生著:天已開,地正醒,天使們正在天梯間上去下來 。( 參 若 1:45-51)

一如瑪利亞,若瑟向天主回答了“是”,但福音書對鞠養耶穌的他惜墨如金,而這剛好相合了他的肖像:不辭勞怨,忠義沈勇;不慕虛名,自我消隱。他做了所托之事,且盡善盡美,但他還是會說:“我是無用的僕人,我不過做了我應做的事。”(參路 17:10)這是耶穌所稱道的上主追隨者的特性,他們相信,與侍奉天主相比,自己的成就無所誇耀。

耶穌來了,若瑟就從福音書隱匿了。但他真的消失了嗎?或許耶穌自己就是答案。

“他的父親雖然死了,卻像沒有死一樣,因為他留下了一個相似自己的人。”

(德 30:4)

--轉至納爵之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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